名家亲情文章:母爱是船也是岸
亲情感悟:名家眼里的母爱是什么样子的呢?现在就跟着读文网小编的步伐,一起来看看这篇文章,相信大家一定会受益匪浅。
那年5月,我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,叩响了家门。隔门听到老人鞋子在地上拖沓的沉缓的声音,半晌才是苍老的问话。“谁呀?”“我”。 终于还是迟疑着。母亲,母亲,您辩不出您儿子的声音啦?您猜不出是您放飞23载的鸟儿归巢么?
门,吱吱地欠开了条窄缝儿。哦,母亲!母亲的眼睛! 那双眼睛,迟滞地抬起来。老人的两眼因为灶火熏,做活计熬,又经常哭泣,还倒睫,干涩涩的。下眼睑垂着很大的泪囊。那眼睛打量着穿军装的儿子,疑惑,判断,凝固着。真是不认识啦。 “妈妈!”我唤一声“妈妈”,母亲眼里的光立即颤抖起来,嘴唇抖动着细小的皱纹,她问自己:是谁?是静霆啊?眼里便全是泪了。
母爱就是这样,她是人间最无私的、最自私的、最崇高的、最偏狭的;最真挚最热烈最柔情最慈祥最长久的。母亲无私地把生命的一半奉献给儿子,自私地渴望用情爱的红绳把儿子系在身边;母亲崇高地含辛茹苦教养儿女,偏狭到夸大儿女的微小的长处,甚至护短。她的爱一直会延展到她离开人世,一直化成儿女骨中的钙,血中的盐,汗中的碱。母亲定定地望着我。我在这一刹那间猛然想到了在张家口,在坝上,在长江流域,在鲁东,都看到过的“望儿山”,大概全世界无论哪儿都有“望儿山”,都有天天盼望游子远归的母亲变成化石。
母亲还在呆呆地望着我。那双朦胧的泪眼啊!
蓦然想到了一周后如何离开,儿子到底是有些自私。我害怕到时候必得说一个“走”字,碎了母亲的心。记得10年前我匆匆而归,匆匆而去。临走的那个拂晓,我在梦中惊醒,听见灶间有抽泣的声音。披衣起身,见老母亲一边佝偻着往灶里添火,一边垂泪。 “妈,才4点钟,还早啊,你怎么就忙着做饭?” “你爱吃葱花饼,你爱吃。”
如果儿子爱吃猴头熊掌,母亲也会踏破深山去寻的啊!回到;家的日子,母亲一会儿用大襟兜来青杏,一会儿去买苞米花,她还把40岁的军人当成孩子。我受不住那青杏,受不住苞米花,更受不住母亲用泪和面的葱花饼,受不住离别的时刻。
母亲原来是个性情刚烈、脾气火爆的人。她14岁被卖做童养媳。生我的那年,父亲被诬坐监。母亲领着父亲前妻遗下的一男一女,忍痛把我用芦席一卷,丢弃在荒郊雪地里,多亏邻居大;”娘把我拾回、劝说母亲抚养。为了这个,我偷偷恨过母亲。孩提时遇有人逗我说:喂,你是哪儿来的?树上掉下来的吧?我就恶狠狠地说:我是乱葬岗捡来的,她是后妈!理解自己的母亲也需要时空的长度。理解偏偏需要离别。印象里母亲似不大在意我的远行。-我19岁那年离家远行,到北京读书。大学毕业正逢十年浩劫,被遣到农场劳动。那个风悲日曛的年月,我做牛拉犁,做马拉车,人不人鬼不鬼。清理阶级队伍的时候,人人自危。我足足有3个月没给家写信。母亲来信了,歪歪斜斜的别字错字涂在纸上—
“静霆.是不是你犯错误了?是不是你当了反革命了?你要是当了反革命,就回家吧。什么也不让你干,我养活你……”我的泪扑簌簌落在信纸上。
母亲,母亲,您的怀抱是儿子最后的也是最可靠的窠!你的双眸 永远是我生命之船停泊的港湾!记得后来我回了一次家,您说:“人老啦,才知道舍不得儿子远走。”说着声泪俱下。
可是你总是得走。你总得离开母亲膝下。你是个军人。可是你到底还是不敢看母亲佝偻的背和含泪的眼。你没有看母亲的泪眼,可是你的心上永远有她老人家的目光。
那时候我懂得了:母亲的目光是可以珍藏的。儿子可以一直把母亲的目光带到远方。
我搀着母亲走进了昏暗的小屋。屋子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使我感到亲切,感到自己变小了,又变成了孩子。年逾古稀的父亲呆呆地拥被坐着,无言无泪,无喜无悲。父亲患脑血栓,瘫痪失语了。我看见母亲用小勺给父亲喂水喂饭;看见她用矮小笨拙、的身体,背负着父亲去解手;看见她把父亲的卧室收拾干净。母亲就这样默默地背负着家庭,背负着生活的重担,极少在信里告诉我家庭负担的沉重。
我心里内疚。不孝顺,你这个不孝顺的儿子!可是你还是得走。
转眼便是离家的日子!我不知怎么对母亲说离去这层意思,只是磨蹭着收拾行装。我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贴在我的脊背上。离别大约是人类最痛苦的时刻了。记得,上次我探家回归的时候,吉普车一动,我万万没想到年迈的母亲意然顺着门外的土坡,踉踉跄跄跑起来,追汽车,她喊道: “你的腿有毛病!冷天可要多穿点啊!”
后来,母亲寄给我二十几双毛毡与大绒的鞋垫,真不知母亲那双昏花的眼睛怎么能看见那样小那样密的针脚。
后来,母亲又寄给我一条驼绒棉裤,膝与臀处,都缀着兔皮。她哪里知道,北京的三九天也用不着穿这驼绒与兔皮的棉裤。它实在是太热了,只好搁在箱底。为了让妈妈的眼睛里有一丝欣慰,少几分担忧,我在回信中撒谎说——那条棉裤舒适至极,我穿着,整个冬天总是穿着。
谎言能报答母亲吗?可是天下哪个儿子不对母亲说谎?
我对母亲撒谎说:我不久就会回来。我撒谎:您的儿媳妇和孙子都会来。我说也许中秋也许元旦也许春节一定会来……母亲默默地听着,一声不响。她的眼神却回答我:儿子,我—不—相—信!
我以为,最难的离别,当是游子同白发母亲的告别。见一回少一回啦,不是吗?临走那天,我实在不敢再看一眼母亲的白发和泪眼。我安排了许多同学和亲友来安抚母亲。有人说,车来了,我便逃之夭夭,匆匆忙忙跑出门,匆匆忙忙钻进吉普车。在车门关上的一瞬间,我,一个40岁的军人,竞呜呜地哭出了声。我忙把带泪的目光向车窗外仲展,可是——母亲没有出门来送她的儿子。她没有用眼泪来送行。
我不难想象老母亲此时此刻的心境。儿子从她身边离开了,她经不起这痛苦;一个军人告别家乡回军营去了,她必须承受这;痛苦。哦,母亲,我知道,我还在您的眼里,您那盈满泪水的眼睛,永远是儿子泊船的港湾。可是您这个作军人的儿子,他那爱的船,却必须远航到遥远的彼岸。
必须远航。是的,必须。